《社區裡的阿德勒》一起，為少年開啟勇氣之路

張倪綸心理師

許多人聽到我在矯正學校工作，最常給我的反應是「哇，好厲害！」或是「真有勇氣！」言語中彷彿這群犯罪少年是群可怕的生物，而我則可能是像馴獸師一樣的角色。

不過，實際和這群少年們相處這麼多年下來，雖然有時候我也會被他們氣得牙癢癢的，或者對於他們的犯行感到不可置信，但更多時候，我更常被他們的創意和直率打動，為他們的努力感到驕傲。

想了解犯罪少年們，用阿德勒心理學來談少年犯罪，是再合適不過了。阿德勒認為，人之所以會走向犯罪，往往是因為缺乏勇氣。當一個人沒有勇氣面對自己、面對他人和生活中的挫折時，他可能就會用其他方式來補償，好讓自己暫時覺得仍有歸屬、能力、價值與力量。

在不同的演講或是工作坊場合，當我談起這些少年的故事，台下的反應總是多元。有的人充滿好奇，想知道這些少年到底怎麼想；有的人則直白地說：「這些孩子就是沒救了。」這些回應讓我一次次感受到，我們社會對少年的看法，經常在光譜的兩端擺盪，若只是用「好」或「壞」去區分，會不會容易忽略更多值得細看之處呢？

其實，這些孩子在進入司法體系之前，也都是我們社區的一分子。他們可能在便利商店打過工，或是你我街坊鄰居口中的「問題學生」。當我們看見一個少年固執地頂嘴、甚至挑釁時，我們通常會怎麼想？是感到氣憤、想要嚴厲壓制，還是選擇避而遠之？很少有人會停下來想：這份執拗背後，或許是一種渴望被理解、渴望證明自己存在的方式。

有一次，一位社工朋友和我談起他輔導的一個少年讓他感到非常挫折。「他什麼都要頂嘴，規定一下來，他就偏要挑戰。」他皺著眉頭對我說。我問他：「如果我們先不看他的行為，只看他這麼努力要被大人注意到，會不會有不一樣的發現？」沉默片刻後，他眼神有些動容地說：「好像是耶，我光看到他很惹人厭，卻沒看到他其實很孤單……他真的可能只是很想被看見……」那一刻，他的心情轉變了，不再只是被挑戰感激怒，而是被這個孩子努力不懈想要存在的力量打動。他說：「原來我忽略了，他還只是個孩子，也有很多無助。」

在和不同夥伴互動的經驗中，我一次又一次看見這樣的轉折：從最初的質疑與抗拒，到後來的恍然大悟，甚至被少年的生命韌力所感動。這些過程雖然不一定立刻改變一個孩子的行為，卻慢慢改變了大人們的眼光。當大人的眼光改變，互動便有機會跟著不同。

阿德勒提醒我們，不要停留在二元對立裡，而是要多看見各種可能。當我們願意理解這些孩子的處境和選擇，他們就有機會從「缺乏勇氣」走向「重建勇氣」。而這股力量，才有機會再次回饋社會，對社會做出貢獻，而不是繼續造成撕裂和傷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