社區裡的阿德勒:相信即是鼓勵
文/林上能
小文今年唸高一,下學期開始以來一直都不太穩定到學校上課,媽媽怎麼問都只得到小文的白眼,從來都沒辦法得知以往國小國中乖巧又聽話的女兒,怎麼會變得如此。她感到很無措和沮喪,希望能幫小文安排心理諮商。
「心理師,有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孩子來見你?我跟她講她一定不願意的。」聽得出來媽媽真的是非常無助,但我也誠實地向媽媽表示,心理諮商會需要孩子有意願才可能開始,除了善意地關懷與鼓勵外並沒有什麼特別的策略;聽了媽媽與小文相處的狀況,確實也覺得媽媽的著急與期待,此時未必是幫得上忙的;我提供媽媽一些情緒支持以及互動上的提醒,也分享一些關於我的網路資訊給媽媽,或許讓孩子看看這些資訊,或許她有認同的部分,我們會有緣份可以談談,並特別提醒媽媽:「或許讓孩子有意願的話,自行致電心理諮商所預約好了,我們會回報給您孩子有預約。」
一個月過去,心理諮商所的行政人員接到了小文自行預約諮商的訊息。
初次見面小文顯得很不自在,話也不多。我很好奇小文怎麼會決定要來談。
「是我媽要我來的。」小文不客氣地直說。
「媽媽對你說了什麼,讓你願意自己來預約呢?」我接著問。
「她講過一次,然後傳一些關於你的資訊給我,就什麼也沒說了。所以我就來約了。」小文這次倒是回應得很快。
「在媽媽給了你訊息到你來預約,這中間發生了什麼事呢?」我好奇問道。
「…(安靜)…學校老師說我再不去學校就會被扣考了。」小文眼神漂移了一下。
「我好像聽到你其實是在乎學校的事情,但我猜想可能遇到了什麼狀況,不太好對媽媽說,也不太知道該怎麼辦,不知道是不是這樣?」我緩緩地回應道。
「…(點頭)…」小文一言不發,也迴避著我的眼神。
「別人怎麼想我不知道,但我覺得你很有勇氣打了這通電話來預約,你是願意為自己負責的學生。我不確定我能不能幫上忙,但我很想聽你說說發生什麼事,我想陪你一起想辦法,好嗎?」我接著回應。
小文的眼眶紅了,她沒點頭,也說不出話來。我們倆安靜了幾分鐘,她先打破了沉默…
「其實我有在網路上你的一篇文章,我在想,真的有人可能承接住我的痛苦嗎?我身邊的人都沒有人能理解…」小文微弱地說著。
小文緩緩道來上高中後,她沒有想到高中的人際關係這麼複雜,大家早已不像以前國中那樣天真、單純,要打入大家的圈圈好難;課業也變得好難好多上課根本就聽不懂,下課去補習班也都沒精神;晚上回到家想追個劇放鬆又會被媽媽唸,常常都要等爸媽睡了才自己滑手機看劇紓壓一下;社團活動中的一舉一動似乎都被大家看著你表現得如何,自己也沒有突出的表現也不可能被選為幹部;比較好的同學要選理工班群,但自己數理完全不懂也只能選人社班群。小文不明白自己這快要一年下來到底在幹嘛,覺得自己很廢,不知道到學校要幹嘛…她知道要去面對和解決,但現在每天都只想睡到自然醒。
那次過後,我本以為小文會願意繼續再來談。但並沒有…是不是我多做了、少做了什麼呢?我也找我的督導討論。
又過了一個多月,小文又來電預約了。
這回見到面,我們好像沒發生什麼事一樣接著原本的話題,也算是有進展談到她對於升高二的生活期待,也發現到她的睡眠狀況並不理想,我們聚焦在怎麼先從穩定自己的作息開始做起。
結束前五分鐘,小文問我。
「為什麼你不問我這段時間怎麼沒來?你不好奇嗎?」小文問完後難得直視著我,等待著我的回應。我想了一會兒。
「嗯,其實,如同第一次跟你說的,我覺得你是會為自己負責的人,所以我相信所有的事都有原因,你應該也是遇到什麼困難了,只要你願意說,我都願意聽,你還沒想說,一定也有你的理由。我是這樣想的。」我回應道。
之後,我們便開始穩定地諮商到暑假,也談到了她從國三開始到現在,不論在親子關係、學校生活、感情生活的種種困頓,我們一起地整理想法和感受,討論如何因應與面對,她也參加暑修補齊了一些學分。在暑假尾聲時,我們討論新學期除了以「穩定」作為目標外,她也想談談未來升學的目標,預計第一次段考來作個回顧,如果穩定了,我們便會拉長諮商間隔頻率。
第一次段考後,小文的狀況持續穩定,在我們最後一次每週談話的最後五分鐘(是的,又是最後五分鐘)小文說:
「你知道…那時候我為什麼會決定來諮商的真正原因,其實不是因為你的文章而已嗎?」她嘴笑難掩笑意地問我,她看我聳聳肩便接著說:
「是因為你是第一個有辦法讓我媽只問我一次、給我資訊、讓我自己決定的人!我實在很想看看這個人是誰。」她有點得意地說。我點點頭沒說什麼。
兩人沉默了一會兒。
「那你知道你過了一個多月沒有來那陣子,我在想什麼嗎?」我反問她,換她沒回應了。
「因為我相信我第一次跟你談話時,你說的都是真的,我也真心覺得你是願意為自己負責,只是遇到困難了。直到現在,我都沒有修正我的判斷和相信。」我很篤定地看著小文說道。
小文也沒有說什麼,嘴角微微地上揚了一下,便轉身拿起手機打開行事曆。
「煩耶,所以下次要約什麼時候?」